我的回忆录 - 常怀文

我于一九二四年五月一日（农历三月二十八），出生在山西省沁水县孔必村的一个农民家庭，我的父亲是个勤劳忠厚的农民，他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有文化的人，花费了他毕生的心血，从我七岁开始，进入本村小学读书，九岁开始考入沁水县城第一高小读书到毕业。1937年7月抗日战争开始，我又到郎必民族革命高小读书时受到了牺盟会进步思想的教育，1938年又考入阳城县抗日联合中学读书，不久日本人占领了阳城，学校解散后，我又和部分同学前往长子县投考晋南中学，不到一年日军飞机轰炸了晋南中学，从此失学回到了家乡，到家后，从1940年开始，先后有我抗日区政府的张区长和区委书记李兴华指导员及区武委会主任陈光同志多次找我谈话，动员我丢掉读书幻想，立即和同乡失学青年常怀林、常文奇等同志积极组织全乡民兵，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当时正处在国家民族存亡关头，在党的教育培养下，我决心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于1940年到1942年5月我先后担任了孔必乡的民兵队长与乡武委会主任。正在这个时期，日本鬼子向我太岳区抗日根据地进行了1941年到1942年的两次残酷的“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的大扫荡，在县区武委会区干队的领导下，我带领民兵一边帮助群众转移，空室清野，站岗放哨，埋地雷，积极支援前线，一边与周边的朗必、郑庄、大北庄、小北庄民兵开展联防，全力以赴配合八路军区干队围歼打击敌人，连续粉碎日本鬼子两次大扫荡。受到了县区两次反扫荡总结大会上的表扬。

在两次大扫荡中，特别于1941年的秋季大扫荡结束后，我配合区干队几位同志去检查敌人扫荡后被鬼子破坏的情况时，亲眼目睹了日本鬼子残绝人性屠杀我同胞的悲惨场面，当我们一进到小北庄村时，遍地都是破瓦碎砖，有的房子还在冒烟，在废墟处摆着两口大小缸，每口缸都灌满了水，把人的头朝下脚朝上，每个缸倒栽葱似地插着三具群众的尸体，被日寇活活地淹死在缸里。接着又在另一处发现一名妇女被日寇强奸后被剖腹的尸体。当天我们又走到郎必村检查时，据群众反映说当敌人扫荡进入郎必村时，青壮年群众都跑了，剩下的老弱病残者，全部被敌人抓到沁河边，一个个都跪在地上被敌人用刺刀、砍刀把群众一个个杀死在河边，也就是在这次大扫荡中，我的父亲也被惨遭杀害后，投入沁河之中，惨绝人寰，人人咬牙切齿痛恨万分，从此国耻加家仇更坚定了我誓死抗日到底的决心。

1942年6月，接到士敏县武委会正式通知我脱产到士敏县武委会工作，1944年又调我到太岳四分区武委会工作，在四分区武委会工作期间随同分区武委会张部长一起带领民兵参加过“上当战役”，围歼闫锡山61军残部。1945年又奉命调太岳区武委总会工作，1947年太岳区武委总会奉命与太岳区警备司令部合并后调我去警备司令部队伍科工作，在司令部工作期间随同曹普司令员参加过“临汾攻坚战役”，从1947年开始，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特别从1948年下半年开始，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东北、中原、华北连续进行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消灭了国民党的主要军事力量后，取得了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1949年元旦，新华社发表了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党中央和毛主席向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出“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战斗号召，并决定从老解放区选调了一批优秀干部随军南下，迅速接管新解放区的广大城市和乡村，开展新解放区工作，根据党中央的统一部署，中共中央华北局决定从太行和太岳两个老解放区选调四千多名干部组成南下区党委、地委、县委、区委四级党政军群成套班子组建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长江支队”，为了尽快充实加强组建长江支队队伍，太岳区党委决定再从太岳区警备司令部抽调了有政治部的张立、宋士伟、司令部的乔苏雄、常怀文等20多位同志参加长江支队南下，并于1949年3月13日，在司令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由政治部领导宣布了南下干部名单，于3月17日派专车直接送到武安县南下干部集中地，3月30日参加了南下区党委在武安县城大众戏院召开的第一次南下干部大会，南下区党委书记冷楚同志在大会上传达了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精神，组织部长刘尚之同志宣布了南下区党委、行署军区及地专领导组成名单，4月13日，南下区党委又召开了第二次南下干部大会，由冷楚、周壁同志传达了北平会议上中央对南下干部随军渡江的部署精神。

告别老区人民，踏上南下征途，于4月25日清晨，这四千多名长江支队的队伍在军号声中开始出发南征。当天武安县城的党政军、工人、农民、学生从城里到城外列队欢送，人们高呼“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口号声、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云霄，长江支队行装整齐、斗志昂扬，一路长蛇阵，浩浩荡荡，出了武安城，开始了南下的长途徒步行军。

在行军的途中不断的传来解放南京和解放太原的消息，给冒雨行军的同志们增加了无穷的力量，鼓舞着大家克服了行军中一个又一个的困难，我们的行军路线是沿平汉线南下，在河南省北部的平原上，有几天我们支队和向武汉挺进的第四野战军同路前进，几路纵队朝南挺进，看到四野的战马辎重，步兵炮兵真有排山倒海之势，行军中我们的宣传员高喊“欢迎四野的同志唱歌好不好，好！”你拉我唱，一路歌声四起，此起彼伏，完全忘记了长途跋涉的疲劳，途中几乎每天都可听到胜利的消息，大家希望早日到达新区工作。但行军总是走的很慢，当时被敌人破坏的铁路一段通，一段不通，又有情报说：国民党飞机明天就要炸掉黄河铁桥，阻止我们过河。五月三日，支队部紧急命令各大队务必要在当天下午五点钟以前赶到黄河北岸火车站，但当时大队人马还在新乡一带距老天庵车站还有一百三十多华里，支队部命令各大队务必于当天三时起床，四时吃饭，五时出发，下午五点前一定要赶到黄河北站，大家你追我赶，每人都背着四五十斤重的背包，步行一百三十多华里，绕过国民党残军盘踞的安阳县城和新乡县城。中午边吃干粮边行军，经过连续十一个小时的急行军，终于在当天下午四时左右陆续到达老天庵车站，同志们十分疲劳，有的半路走不动了躺在路边等待十兵团派来的汽车一路上收容归队，大多数同志一到车站就睡着了。七时左右火车到站后支队部紧急集合时，二大队直属中队发现李万傲同志睡觉不醒没有上车，等他醒来时火车已经开过黄河，他只好一人一路到处爬车追到南京才归队，当夜路过郑州转向陇海路，五月四日到达开封、徐州等地时，传来了解放镇江、丹阳、无锡、常州等城市的胜利消息，大家十分兴奋，于五月五日中午到达淮河北岸，淮河大桥被敌人破坏，队伍只好下车步行过桥到达蚌埠宿营，休整一天，五月八日从蚌埠继续乘火车南下，行至明光(嘉山)时，明光以南铁路又被破坏，火车无法继续前进，队伍只好沿三野八兵团进军的路线继续徒步行军经安徽滁县日夜赶路到南京，支队部于十二日下午到达长江北岸的浦口，六个大队也陆续到达，当天下午三时即乘轮渡过江，到达南京下关码头后，改乘汽车进入玄午门，除留四、五两个大队住宿下关外，其余四个大队随支队部住进了国民党的交通部大楼。

进入南京后，大家心情十分激动，一方面大家自豪地感到打到南京去的目标终于实现了，国民党统治二十多年的首都、蒋介石反动统治的京城，终于被我人民解放军解放了，回到了人民的手中，真是“百万雄师过大江，天翻地覆慨而康”，但是一方面又看到了蒋介石不甘心失败，于五月十四日早晨派飞机轰炸了下关，长江支队五大队一位同志被炸重伤，经及时抢救幸免遇难有三位解放军同志当场牺牲，为了防空，南京军管会通知长江支队搬到九华山原国民党空军司令部，同时支队部规定：(1)白天在郊区防空学习，夜间少数人不要外出，(2)按小队进行个人小结检查行军中的组织性、纪律性，(3)有组织地分批去参观南京的名胜古迹，接着大家参观了中山陵、明孝陵、玄武湖、天文台、新街口中央商场，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总统府和行政院，看到了“八一”军旗飘扬在国民党总统府的门楼上，把蒋介石的镜框像甩在地上，被万人踩踏，这真是国民党南京政府的覆灭和人民获得解放的真实景象。参观结束回到住地后，同志们纷纷议论着我们的去向，有的说，我们可能去接管上海，也有的说可能随二野挺进大西南，五月二十三日传来了毛主席给各野战军的部署电报：命令三野十兵团提前入闽，力争六、七月占领福州、泉州、漳州，相机夺取厦门。二野主力全军向西南进军，解放大西南。我们支队去向还是不清楚，正在议论纷纷时，接到华东局紧急通知，命令长江支队继续前进，到苏州城外待命，于五月二十三日下午，支队从南京乘火车出发，二十四日抵达苏州后，我们六大队又步行七华里，住在苏州城外的蠡口镇待命时，二中队的冯石头同志得了重病，医治无效，在苏州的蠡口镇不幸病故，大队部举行了追悼会，就地安葬。在苏州休整学习一个月，三野于五月二十七日解放了我国最大城市上海市，大家热烈欢呼庆祝，正在这时候，华东局根据中央决定考虑了福建面对“金台”的特殊地理位置，正式决定长江支队随十兵团进军福建、解放福建到福建工作，六月十二日，华东局组织部张鼎承同志来到苏州给长江支队作了目前形式和我们的任务报告，并说他也和大家一起到福建工作，介绍了福建是红旗不倒的老苏区，群众觉悟高，欢迎我们去，报告后，支队部安排了学习，并要求：(1)认真学习领会张鼎承同志的报告，(2)组织学习《将革命进行到底》和《解放全中国》的两篇文章，在苏州学习待命。

七月十三日，支队从苏州出发，随十兵团冒着酷暑进军福建，十五日到达嘉兴，又从嘉兴坐火车到达江山县贺村遇到敌机两次空袭扫射，一次当火车开到浙江长安镇时敌机疯狂扫射五大队乘坐的车厢被打穿，张振业同志当场牺牲，有的同志负了伤火车继续行至杭州车站时，留下几位同志，专门负责处理后事，把伤员送到杭州医院治疗，对牺牲的同志在车站举行了简单的悼念仪式，安葬在杭州公墓。并通知了原单位及亲属，火车继续行进到江山县附近时，敌机又来空袭扫射，火车立即停开，大队人马立即下车疏散，敌机只把江山车站周围炸了一些坑，人员未受损失，也不会影响火车通行，事后同志们风趣地说：“蒋介石够朋友，还派飞机来给我们送行”，事后得知，国民党特务机关，在我们从武安出发不久，就派遣特务沿途尾随，要查明这支军容整齐，但绝大多数不带武器的队伍，究竟是干什么的？同志们严格保守机密，使敌人未能得逞，从而避免了大损失。当天全支队人马就地在江山贺村一带步行到宿营地，这一带是军统特务头子戴立、毛森的家乡，政治情况复杂，国民党散兵、土匪又多，不时的袭扰我通讯人员，不断打黑枪，为了大队安全，各大队把有战斗经验的同志组成精干的武装连，负责行军保护和巡逻检查，至兴塘边是长江支队进入福建的最后一站。

在江山停驻时，正值三伏天，气温高达38度到39摄氏度，骄阳似火，天气闷热使人喘不过气来，加上生活气候很不习惯，有的同志体质虚弱，不少同志病倒了，有的不省人事，紧急送进临时卫生所治疗同时大家又在紧张的准备行军，这时省委支队部作出了以下几条紧急决定：(1)迅速从各大队抽调干部到上饶江山设留守处，重病号送上饶十兵团医院医治，身体不好的不能跟队伍走的同志和怀孕的女同志一律送江山留守处；(2)从江山线进入福建要翻过好几座大山，还有一段相关艰巨的路程，为了减少酷暑行军的负担，规定一律轻装每人行李不得超过十斤重。(3)进入福建的这段路山高林密，国民党散兵土匪多，按中队挑选出身体强壮，有军事常识的同志，组成武装连，保卫队伍的行军和宿营的安全。

省委机关直属单位同六个地专及三十个大县的大队人马分别于七月二十八日从江山县的于头镇出发，浩浩荡荡向福建挺进，翻过仙霞岭经浙江的二十八都等地，一路跋山涉水，酷暑行军，沿途不断排除土匪袭扰，经过五天的急行军，于八月一日先后到达福建边界浦城县，在浦城休息了两后，又向闽北重镇建欧城前进，于八月十日前各大队都陆续到达了建欧城，八月十一日省委在建欧大戏院召开了南下干部和坚持地下斗争的干部会师大会，会上省委书记张鼎承讲话时，首先对坚持地下斗争的同志们艰苦奋斗几十年，直到全国解放表示十分感谢，其次对党中央派来的几千名南下干部，行军几千里来解放福建，建设福建表示热烈欢迎，他指出敌人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了，福州市不日即可解放，福州一解放，大军即要迅速推进闽南，去解放泉州、漳州、厦门等城市，形势十分鼓舞人心，鼓励大家在新省委的领导下，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为伟大的革命事业、为建设新福建贡献一切。他要求首先要做好接管工作，深入发动群众，开展征粮征款，支援前线，吃饱饭打胜仗，同时开展剿匪反霸稳定人心，稳定社会秩序，原坚持地下党省委曾镜冰同志也表示坚决在新省委的领导下做好工作，欢迎南下干部来解放福建、建设福建，会师大会开得隆重热烈，亲切感人，任务明确，思想愉快，增强了信心。

八月十一日，三野十兵团向福州守敌发起全线攻击，八月十七日，福州宣告解放，省委领导同志与省直机关于二十八日进入福州，立即投入紧张的接管工作，九月十六日，十兵团又发起了“漳厦战役”，随着军事形势的迅猛发展，闽东闽南也先后解放。

我们第六大队八月二十日到达福州，住仓前山三一中学和齐鲁大学空闲校舍，我们六大队同志一边学习一边了解闽东情况了解闽东的人情风欲和群众的生产生活情况后，才知道了闽东是福建最困难、最贫穷的地方，有句顺口溜“地瓜当粮草、火笼当棉袄、稻草当被套”，当时也有少数同志思想有些动摇，但大多数同志并不畏惧这些困难，认为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无产阶级先锋队，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必定会战胜一切困难。

在福州学习休整后，又从福州乘船到达连江县的琯头镇登陆，再徒步行军向闽东进发，走了无数的小山和大山的羊肠小道，过了数不清的河流和小溪，特别经过了二十里和下二十里的飞銮岭时，山高坡陡，十分艰苦，运输全靠肩挑，同志们的汗水湿透了全身衣裤，没有人叫苦掉队，一直徒步行军赶到了宁德的飞銮镇后，得到消息说：闽东地下游击队同志在赛岐等待，欢迎我们并已派游击队在海上接应我们，当即决定大队部与福安县的干部先乘木船连夜赶到福安的赛岐镇，第二天与闽东地下游击队同志在赛岐天主教堂举行会师大会，会后于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九日徒步行军到达了目的地福安专署所在地福安县城。我们长江支队第六大队，从三月十七日离开北方所在地，到九月十九日到达闽东目的地，历时六个月零两天，行程六千四百多里，到达闽东后，在地委领导下开始了地直党政军群团的建立整顿接管工作，完成接管工作后，在解放军大力支持下，充分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稳定社会秩序，立即开展剿匪反霸斗争，消灭土匪，开展征粮，支前减租减息，土改镇反以及三反五反、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各项任务，一直进入到祖国四个现代化的建设时期。在漫长的工作年月中，扎根在闽东大地，在中共福建省委和福安地委、宁德市委领导下，六十四年来我们同闽东地下党干部和闽东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艰苦奋斗，同舟共济，团结战斗，勤勤恳恳，忠心耿耿，不为名不为利，在各个时期、各条战线为闽东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我们应有贡献。有的在剿匪反霸中壮烈牺牲，献出年轻宝贵的生命，我们永远怀念他们；也有的同志因生活气候条件不习惯，工作中积劳成疾，相继去世，让我们牢记他们为福建的革命和建设做出的贡献。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弹指一挥间，我这六十多年前的青年人，如今已成白发苍苍90岁的老年人，我仍将在有生之年牢记党的领导，活到老、学到老，在各级党委的领导下继续发挥余热，为国家为人民继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让我们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沿着“十八大”指引的方向，坚持以“三个代表”思想为指导，紧密团结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周围，在福建省委的领导下，以时俱进、开拓进取、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努力奋斗。

2013年5月7日